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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《左翼作家联盟成立》正误

1998-11-04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姚辛 我有话说

 要谈论像左联这样严肃的话题,作者首先必须认真谨慎、细而又细,决不能单凭主观臆测、以想像代替事实,这才不至闹笑话,也才能谈到对读者负责、对历史负责。

由于对三十年代左翼文学史料有兴趣,在书店见到经济日报出版社出的《百年老照片》第一册中有《左翼作家联盟成立》一篇(第261页),就买下此书,回家细细翻阅,遗憾的是读后令我大失所望。这篇介绍文字说:

……和创造社同时提倡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,还有太阳社。……该社出版过《太阳月刊》、《海燕周刊》。

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支持下,在鲁迅、茅盾和创造社、太阳社的团结基础上,于1930年3月2日在上海成立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。2月16日,鲁迅、瞿秋白等在上海成立“组织国内左翼作家联盟筹备委员会”。3月2日,“中国左翼作家联盟”在上海中华艺术大学召开成立大会。参加者有:鲁迅、茅盾、郁达夫(不久即退出)、周扬、沈端先(夏衍)、画室(冯雪峰)、钱杏?、蒋光慈、冯乃超、田汉、李初梨、柔石等50余人。

在这两段仅200字的说明中,就有多处历史事实的错误,必须一一加以辨正,以免以讹传讹。

首先是,太阳社是否出版过《海燕周刊》。可以大胆肯定地说:没有。太阳社刊物有好几种:《太阳月刊》之外,还有《拓荒者》、《海风周报》、《新流月报》等等,并未出过《海燕周刊》。但有一件事与“海燕”两字有些牵连,就是《拓荒者》第4、5期合刊出版时,为了蒙蔽敌人,使刊物能顺利发行,其中部分杂志使用了“海燕”的封面,但也只是部分刊物,并非全部,这样,这期《拓荒者》就有《拓荒者》和《海燕》两种封面,后者只是前者的化名而已。

在介绍左联筹备、成立时,把茅盾和鲁迅并列,是要强调茅盾和鲁迅共同参加了这一工作。众所周知,早在1928年7月,茅盾就去了日本,直到1930年4月5日,即左联诞生后1个多月才从日本归国,来到上海。整个左联发起、筹备和成立这段时期,茅盾都在国外,他怎么可能同鲁迅共同从事一切有关事宜呢?这只不过是作者的想当然而已。

要谈左联的发起与筹备,不能只提鲁迅。鲁迅不久前还受到创造社、太阳社一些人的攻击,又不是中共党员,是很难同这两个团体的代表人物直接接触的,要做创造社、太阳社的团结工作,必须有其他人士出面才行,他们就是冯雪峰、沈端先(夏衍)、柔石、阳翰笙等,冯雪峰、柔石一般认为属于“语丝派”,与创造社、太阳社没有什么大的对立和冲突;夏衍没有加入1928年的论争,是较理想的缓冲人物,钱杏?把他从中共闸北第三街道支部(文化支部)调出来从事左翼作家的连络团结工作,目的就在于此;阳翰笙是郭沫若指示并安排去创造社的,又是相当活跃的左翼作家,李富春同志又亲自找他谈过话,要求创造社、太阳社一班人要认识鲁迅对中国新文化运动的贡献,要善于尊重他、团结他、爱护他,作为党员,他自然牢记富春同志的指示,在创造社内部认真做好说服教育工作。正是经过上述同志的一致努力,左翼作家间的敌对情绪才逐步消除,团结气氛才愈来愈浓,面对现实和未来,顾全大局,才日益成为大家的共识,为后来左联的正式成立创造了条件。

这里还必须提到一位关键人物,那就是潘汉年同志。只要谈及左联的酝酿、筹备、成立,就不能抹煞他的历史功绩,因为他是整个发起筹备工作的核心和灵魂,在这位中国革命史上传奇人物的生平历史愈来愈为人们了解的今天,我们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:如果没有潘汉年,也许就不会有左联,也就不可能有大放光芒的“红色三十年代”!而《百年老照片》第一册的这篇文字,却只字不提潘汉年,实在不该有这样重要的遗漏。

这段介绍文字还提到瞿秋白也参加了左联的筹备。这也不符合事实。从左联筹备到成立,他都在苏联,怎么可能与闻左联成立的事呢?

文中提到一个团体:“组织国内左翼作家联盟筹备委员会”。是否有这样一个委员会呢?据我的了解,没有。多年来,为撰写《左联词典》书稿,我查阅过不少文献史料、拜访过许多左联前辈,都没有记载这样一个委员会,也没有人谈到有这样一个委员会,我相信,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辑出版的《左联回忆录》和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辑出版的《三十年代在上海的左联作家》这两部至今最为完备的左联史料书中,也找不到有关这个委员会的记载,因为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所谓的委员会,《百年老照片》《左翼作家联盟成立》一文的作者的结论,不知有何可信的证据?

再谈谈茅盾、郁达夫、周扬、蒋光慈等人是否出席左联成立大会的问题。

前面已经谈到,茅盾于1928年出国,整个左联筹备期间他都在日本,直到左联成立后一个多月才回到上海,他自然不可能出席3月2日的成立大会。

那么周扬呢?他也没有赶上左联筹备、成立这一历史盛事:当时他在日本留学,1931年才回到上海,先参加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,参加剧联要演戏,而周扬一口湖南话,不大会说国语(也就是今天的普通话),后来调到左联,他自然也不可能出席1930年3月2日的大会。

郁达夫、蒋光慈出席左联成立大会之说由来已久。他们的名字最早出现在国民党当局通辑左联第一批成员的黑名单中(第6039号密函)。由于种种原因,这个名单并不完全正确无误。长期从事左联研究的丁景唐先生早在1980年4月就发表专文,考证哪些人出席了1930年3月2日左联成立大会的问题,文中引用郁达夫的日记,证明他那天并未出席此会。蒋光慈当天也未能出席会议(见上海文艺出版社《中国现代文艺参考资料》第5辑)。丁先生的这一有说服力的正确结论长期以来得到学术界的认同,无人提出异议。香港学者王宏志也专门著文考证“谁出席了左联成立大会”的问题,也认为1930年3月2日的左联成立大会上并无蒋光慈和郁达夫(见他的《思想激流下的中国命运———鲁迅与左联》,台湾时代风云出版社,1992年),他的结论也至今无人非议。《百年老照片》《左翼作家联盟成立》一文作者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沿用旧说,以讹传讹,把早已梳理清楚的史实又搅成一笔糊涂账,若有人据此著书立说,岂不谬种流传、误人子弟?

最严重的错误还是一张老照片。

也是在该书261页上,印有一幅戴眼镜、穿西服的学者照片,边上的说明是:

冯雪峰,浙江义乌人,早年在杭州参加青年文学团体“晨光社”。后与应修人等组织“湖畔诗社”,1927年加入共产党,曾任“左联”党团书记。

细看这张照片,我真糊涂了:难道他真的是冯雪峰吗?不,不是!照片中人根本不是曾任左联党团书记的著名共产党人冯雪峰,而是另一位著名学者、作家郑振铎。我见过不止一张这两位历史人物的照片,冯雪峰三十年代根本不戴眼镜,而郑振铎是戴的;两人的面貌也不尽相同,怎么会相互混淆呢?冯雪峰的照片,各种鲁迅画册中都有,北京鲁迅博物馆陈列大厅中挂的也有,可是执笔为文者和编辑同志却无暇去核对一下,真叫人深感遗憾!

这段短短三、四百字的说明文字中,还有一些似是而非、颠三倒四的地方,例如说太阳社出过《新流月刊》,其实那应该叫《新流月报》,而非《新流月刊》;又说左联办过《新文艺讲座》,其实它应叫《文艺讲座》,刊名上并没有那个“新”字,虽仅一字之差,毕竟不合事实。又如说左联“先后主办的刊物有《萌芽》、《拓荒者》、《现代小说》、《北斗》、《前哨》、《大众文艺》、《文学月报》、《文艺新闻》、《新文艺讲座》等。”这里的“先后”顺序也不对:前3种都是左联成立前创办的,《大众文艺》出刊又在上面3种刊物之前,其他几种刊物的问世时序应是《文艺讲座》、《前哨》、《文艺新闻》、《北斗》、《文学月报》。不说“先后主办”则已,要论先后,则不应任意颠倒,以免读者误解。

4月2日《新闻出版报》刊出厦门读者晓新的文章《〈百年老照片〉差错太多》,列举书中种种错误,我深有同感并不厌其详地对他的文章作一补充。我还要说的是,要谈论像左联这样严肃的话题,作者首先必须认真谨慎、细而又细,决不能单凭主观臆测、以想像代替事实,这才不至闹笑话,也才能谈到对读者负责、对历史负责。

照片中人根本不是曾任左联党团书记的著名共产党人冯雪峰,而是另一位著名学者、作家郑振铎。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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